一單5元至上萬元不等,清明節前AI復活親人成熱門的流水線生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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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單5元至上萬元不等,清明節前AI復活親人成熱門的流水線生意

來源:車風雲 釋出時間:2024-03-29 09:52

  【導讀】最近,張澤偉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,行程安排滿滿當當,連吃飯時間都幾乎騰不出來。

  他新搬的辦公室還沒來得及收拾,雜物凌亂地攤了一地。燈沒開,陽光透過拉了一半的窗簾照進來,整個房間呈現一種淡淡的暖色。一臺剛組裝好的電腦賣力地跑著程式,螢幕上鋪滿了一個人的很多張照片,機箱的燈光閃爍著,風扇時不時發出嗚咽的低鳴。張澤偉的手機訊息不斷,螢幕幾乎常亮,持續發出長長短短的震動聲。

  張澤偉是南京“超級頭腦”的創始人,他們從去年3月開始涉足AI人像模擬訓練、聲音克隆等業務,是國內最早一批推出“AI復活”產品的小型團隊。所謂“復活”,就是基於照片、影片等歷史資料,使用AI技術重現已故人物的聲音、影像、行為等,生成與其相似的輸出。到目前為止,張澤偉的團隊已完成1000多筆“復活”訂單。清明節將近,他們每天都會接到四五十個諮詢相關事宜的電話。

  今年以來,“復活”案例越來越多。此前,包小柏用AI“復活”病逝女兒,女兒在媽媽生日時為她唱了一首生日歌;近期,有網友用AI技術“復活”李玟、喬任梁等已逝明星,備受爭議。“AI復活”這門此前隱秘而小眾的生意,開始受到廣泛關注,不斷增加的需求同時催生了流水線的生產。在電商平臺上,此項服務的價格從5元至上萬元不等,價格越高,效果越豐富。除了提供“復活”服務,“復活師”們還在尋找學徒和代理,從而將單一的產業向更遠端延伸。

  執念

  很多人對“AI復活”的初印象,可能是去年清明時B站UP主吳伍六“復活”已故奶奶的影片。當時,吳伍六用AI工具生成了奶奶的虛擬數字人,並和她進行了對話。

  影片中,“奶奶”頭髮花白,說話時有濃重的湖北口音,像她生前一樣“嘮叨”。因為非常思念奶奶,吳伍六和“奶奶”聊了很多,比如升職加薪、最近的身體狀況等。他說的每一句話,“奶奶”都仔細聆聽並給予回應,或是點頭,或是眨眼,有時還會發出爽朗的笑聲。

  談及原因,吳伍六說,是因為自己很難接受奶奶的突然去世。去年春節,奶奶因病住院,不久後病重離世。他在病床前守了半個月,說了很多話,但可惜奶奶那時已經沒有什麼意識了。吳伍六從小由奶奶帶大,與奶奶感情很深,“以前我遇到事都會和奶奶說,現在我也不知道和誰說了,其實我還是很想和奶奶說。”

  吳伍六平時從事AI相關工作,因此他想到了用AI“復活”奶奶。他匯入了奶奶生前的照片,製作出了奶奶的動態頭像,又將奶奶生前的通話音訊匯入AI,訓練AI模擬出奶奶的聲音和語氣。他也明白,這樣呈現的終究是一個虛幻的影像,“但怎麼說呢,只要是能再看一看奶奶,再說幾句話也是好的。”

  和吳伍六有相似心願的人不在少數。記者採訪了幾位用AI“復活”已逝親人的體驗者,他們都對與親人“再見一面”有強烈的執念——有的年輕人從小由爺爺奶奶帶大,卻一直遺憾沒能見到老人最後一面;有的家庭中年失獨,陷入情感泥淖的父母難以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;還有的人伴侶離世多年,希望重新見到日夜思念的人,哪怕只是在螢幕上短暫一瞥也能倍感慰藉。

  有需求就有供給。自從生成式AI技術出現後,類似服務就逐漸成為一門新興的產業。早在2017年,HereAfter創始人詹姆斯·維拉霍斯根據父親生前遺留資料創造了聊天機器人,很快就收到了相關諮詢和定製訂單,“一開始我沒考慮過把它商業化,”他表示,“但一切都變得非常理所當然,這就應該是一門生意。”

  張澤偉是機緣巧合接觸到“AI復活”業務的。他從2012年開始創業,起先做的是遊戲行業,2016年轉向虛擬現實領域,創業失敗後,2020年他回到南京從事AI相關的研究,主要方向是AI教育。

  張澤偉是國內“AI復活”領域最早一批創業者

  有一次,一個朋友聯絡到他,朋友的父親意外去世了,全家人一直瞞著奶奶,擔心奶奶承受不住打擊。朋友問他,有沒有可能用AI還原父親的形象,去給90歲的奶奶報個平安?張澤偉猶豫了。以前,他們做虛擬現實的時候,也接觸過類似的需求,但受限於技術不成熟等種種原因,嘗試並未成功。“當時內心比較掙扎,技術方面應該沒什麼問題,但是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。”張澤偉告訴記者,當他看到老人露出真摯的笑容,以及慈祥、安心的眼神時,他覺得自己在做很有意義的事。

  漸漸地,來找張澤偉的人越來越多。其中,一部分人是為了向家屬隱瞞親人離世的真相,也有的是為了療愈傷痛,彌補心中的遺憾。比如,一個從小被外婆帶大的外孫女,希望去世的外婆可以出現在她的結婚典禮上。他們根據她提供的素材,還原了外婆生前的音容笑貌,讓她的外婆在婚禮上為她送去了鼓勵的話。還比如,有個小女孩因為父親的意外離世有了抑鬱傾向,她的母親很著急,找到他們製作了伴侶的數字生命,最終合力幫助小女孩從抑鬱中走出來。

  張澤偉自認共情力很強。有段時間,頻繁接觸這樣破碎的故事,一度讓他非常難受,“感覺一下子就體會到幾輩子的人間疾苦”,“有時候晚上睡覺做夢的時候都會把自己代入進去”。不過,隨著時間的流逝,張澤偉發現,很多以前印象深刻的故事都慢慢模糊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麻木感。記者採訪期間,張澤偉接了好幾通諮詢電話,簡單寒暄後,他先向對方丟擲幾個基本問題來了解需求,隨後快速判斷是後續詳談或是婉拒,通話時間一般不超過3分鐘,全程表情平靜、語調平穩。

  張澤偉不願把“AI復活”看作一門生意,但這項業務確實形成了一套流水線般的固定流程。比如,委託者需提前填寫表格和約束協議,約束協議用以釐清法律風險,表格內容涵蓋逝者的基本資訊、相關生平、人際關係和重大事件等各方面。同時,委託者還需要準備一個10秒以上的影片,必須要有逝者的正面,或者至少一張正面照片,再準備一個15秒以上的音訊。隨後,相應資訊會被放入資料庫去進行大模型的除錯訓練,整個製作過程在一週左右。根據使用者需求的不同,每個訂單收費在5000元到1萬元不等。

  技術

  張澤偉從去年3月開始涉足相關業務,是國內“AI復活”領域最早的一批創業者。他沒想到,僅僅一年時間,這條賽道上已經擠滿了入局者。在電商平臺上搜索“AI復活”,能看到相關店鋪不少,但由於這項服務尚沒有統一的行業標準,所以收費和服務質量參差不齊。還有人趁勢推出了“AI復活師”的教學套餐和代理服務,大有將“AI復活”這條流水線生意延伸打造成產業鏈的架勢。

  目前,市面上的“AI復活”產品,根據成本高低、技術難度,主要可分為三檔。其中最低一檔是能動的照片,利用深度學習、影象處理等技術,就能讓照片裡的人物開口“說話”,此項技術成熟且開源,單次成本可以壓縮到10元以內。第二檔是表情捕捉驅動的AI換臉,可以給真人模特換上逝者的形象和聲音,進行語音或影片等互動。這種方式比較討巧,技術不新鮮,成本在千元左右。第三檔則是今年以來大火的數字人“復活”,也是張澤偉目前主攻的方向。因為交付產品不一樣,成本跨度很大,總體收費較貴。

  在電商平臺上搜索“AI復活”,能看到很多相關店鋪,定價最低只需10元

  付出了更貴的錢,卻並不一定能得到滿意的效果。“最大難點在於資料量。”張澤偉解釋,很多年輕人想“復活”逝去的長輩,但可用的素材太少,比如只有一張老照片,或者只有嘈雜簡短的語音,那就很難做出來,效果也不會很好。另外,一些情緒不穩定,可能有極端傾向的委託者也可能被婉拒。為了避免一些可能的問題發生,張澤偉制定了一些接單規則,例如關係確認、形象授權等,同時還會進行一定的資格稽核。去年至今,張澤偉接到了5000多筆意向訂單,但最終做成的只有1000多筆,其中40%左右的訂單都因資料不足只能作罷,超過一半的人甚至完全沒有親人的音訊資料。

  技術不成熟是另一大難點。趙楠(化名)曾花費萬元在網上定製了“AI復活”服務,只為彌補沒有見到爺爺最後一面的遺憾。趙楠的爺爺於2022年底過世,彼時,趙楠遠在英國上學,由於種種原因未能回國,這成了她心中長久的痛。去年,趙楠瞞著父母偷偷定製了爺爺的AI數字人分身,想要“有儀式感地跟爺爺告別”。剛見到“爺爺”時,她很欣喜,但稍後就從神態表情和隻言片語中看出了“濃厚的AI味”,讓她“瞬間出戲”。“說話的時候,他對我有點太關心了,一直很‘嘮叨’地囑咐我,但他生前其實更偏愛弟弟。”趙楠說。但她還是鄭重地完成了這場期待已久的告別儀式。結束後,她刪除了這個數字人,並大哭了一場,突然感到有所釋懷。

  “現在還不到談沉迷的時候。因為AI形象的效果,不管是聲音、動態效果還是外貌,都距離完美的人機難辨差得很遠。”張澤偉告訴記者。不僅如此,在很多互動場景中,如果使用者問到數字人資料庫裡沒有的資訊,數字人要麼不回答,要麼就會跳轉到大模型,根據公開答案回答,“根本做不到沉浸式對話”。不過,很多人仍願意接受一個存在瑕疵的數字形象。“背後的情感需求太強烈了,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數字形象不是那個親人,但他們有時候可能就是需要一個這樣的情感釋放物件,來幫助他們真正學會放下。”張澤偉說。

  還有一個有趣的現象,雖然“AI復活”“數字生命”等概念看著很超前,但與智慧相比,人工有時候才是“核心競爭力”。比如,為了訓練AI語音,有的團隊會專門去尋找聲調聲線和“復活者”很像的人錄製語音,這樣達到的相似度遠高於聲音克隆。還有同樣提供“AI復活”服務的創業公司創始人告訴記者,公司運營成本中,人工才是支出的大頭。諮詢客戶的成功率並不高,但在篩選客戶和提供諮詢服務上的人工成本不能少。此外,做短影片、投放廣告、宣傳稿件也都需要大量花錢。

  未來

  張澤偉對這個行業充滿樂觀。他認為,隨著技術進步,“AI復活”的概念還會持續升級,比起一段影片、一個聊天機器人等,未來還會有數字永生、數字陪伴等更多AI數字人產品出現。同時,他還計劃“複製”自己,平時會注意留存各種資料,希望搭建一個更完美的數字人。“我覺得不用把AI這個事情想得太複雜,以前我們思念一個人的時候,會去翻相簿、找影片,現在還能跟他互動了,豈不是更好?”張澤偉說。在他的設想中,“AI復活”或許會和掃墓、鮮花一樣,成為緬懷已故親人的新方式。

  有從業者不同意這樣的觀點。數字人領域的頭部企業矽基智慧創始人兼CEO司馬華鵬表示,矽基智慧過去克隆了約50萬個數字人,但“AI復活”的人數不過幾千人,只佔到一小部分,至少目前不是看上去那麼美好的一個產業。“在探索相關專案的過程中,我們接觸下來,會發現很多人不願意把親人克隆、複製出來。”在司馬華鵬看來,阻力一方面是大眾對於新事物的接受度不高,另一方面還有文化和傳統的問題。司馬華鵬提到,“很多人只是在清明節這種特定的時候祭奠親人,但是平時要天天這樣溝通的話,可能帶來的就不是慰藉,反而會加深痛苦了。”

  從經濟效益來看,“AI復活”也未必是很多企業的首選。“AI復活”本就主打定製化需求,雖然已經逐漸形成了一套標準流程,但很難有一個演算法可以批次產出,再根據每個人的要求進行微調,投入產出比偏低。有業內人士做過測算,“AI復活”相關業務一年的收入在500萬元—1000萬元之間,更適合中小型團隊涉足。司馬華鵬認為,在國內“AI復活”可能是一個天花板不高的產業,相對來講,數字人領域,無論是短影片、直播,還是大模型加持下的互動應用,都有更大的想象空間。

  此外,“AI復活”同樣面臨法律的審視。此前,網上“復活”李玟、喬任梁等已故明星曾引起不小的爭議,尤其遭到家屬的反對。我國《民法典》第1019條規定,任何組織或者個人,未經肖像權人同意,不得利用資訊科技手段偽造等方式侵害他人的肖像權;第994條規定,死者的肖像等受到侵害的,其配偶、子女、父母有權依法請求行為人承擔民事責任。需要看到的是,“AI復活親人”與“AI復活明星”具有本質區別,前者是逝者親屬主動所為,而後者則是侵權行為。不過,有專家指出,前者同樣可能引發道德倫理危機,“不是所有的家庭成員都能接受和理解這一新鮮事物,不同情感的碰撞下,很容易引發親人感情方面的倫理風險,影響到對逝者的尊重和家庭成員的情感關係。”

  無論如何,“AI復活”的爆火已經打開了潘多拉魔盒,可以預見的是,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,技術紅利和“次生災害”或將同時發生。上海大學法學院教授陳敬根認為,“AI復活”存在詐騙的隱患,未來大量AI生成的虛假資訊可能引發社會負面情緒、導致信任危機。為了防止“次生災害”的發生,需要系統化、體系化的應對方式。一方面,要加快AI領域的立法;另一方面,也應該看到,畫出底線和紅線的“硬法”固然不可缺位,但為了彌補立法的滯後性,在人工智慧等新興領域,當前應提倡設立更多的“軟法”,即透過行業協會、團體組織等自發制定的規則,產生集體約束力,由此在法律底線之上起到行業監管的作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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