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孩被親生父親性侵,9年後將其告上法庭,母親曾說“過去了的就過去了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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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孩被親生父親性侵,9年後將其告上法庭,母親曾說“過去了的就過去了”

來源:談食社 釋出時間:2022-08-23 09:40

  導讀:今天,一則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猥褻性侵9年後,河南女孩湯小甜,終於將父親告上法庭的新聞,上了熱搜。看到這個標題,不用看內容,都讓人氣憤難擋,忍不住罵這個冷酷無情的父親和愚蠢無知的母親了。

  接到開庭通知時,湯小甜正在非洲。8月19日,她的父親將在老家河南鄭州接受法庭庭審。被父親猥褻、強姦9年後,她終於把父親告上了法庭。2021年12月,從非洲工作地飛回國內的湯小甜,在深圳約見了父親湯某濤。在此之前,父女倆已經斷絕往來8年。

  坐在廣場邊的凳子上,湯小甜以“即將結婚”為“誘餌”,跟父親談了許多往事。談話中,湯某濤承認了此前長達三四年時間裡,對女兒實施的多次猥褻和一次強姦。在這次“告別過去”的談話中,湯某濤依然表達著自己的“深情”和對女兒身體的渴慕。

  實際上,這場由律師指導的談話,湯小甜錄了音,不遠處的男友還拍了照。此外,湯小甜在9年前無意間的一次談話錄音,也成為了關鍵證據。那次錄音中,充斥著父親的色情表達和性誘導。2022年5月,湯小甜在非洲結了婚。這個靈魂受傷的女孩,終於努力戰勝了自己,實現了蝶變。

  經濟脅迫下的“父愛”

  小時候,湯小甜像一隻“醜小鴨”。湯小甜生於1994年夏天,父親湯某濤生於1965年。湯小甜剛出生兩個月,父親就從老家衛生院辭職,先後去鄭州、深圳下海當醫生。4歲那年父母剛離婚,她就被母親送入學校上一年級。年紀小,又少了父親,她在學校總會被男生欺負。但她聰明,9歲就考入縣重點初中,12歲考上縣重點高中,15歲考上了北方一所民辦三本大學。

  上學期間,湯小甜永遠比同學小三四歲。因為家貧,她總是孤獨而自卑。父親帶她去情婦家,但湯小甜木訥,面對父親總會表現得漠然,繼而遭到一頓罵。被父親遺棄後,奶奶、叔叔等親人也放棄了湯小甜母女。許多年後,一位叔叔詛咒報警的湯小甜,“你的下場會跟你媽一樣!”父親的整個家族,似乎都成了母女倆的敵人。從出生到現在,28年來,湯小甜與父親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一年。小時候,她耳邊聽到的,都是母親對父親、奶奶的咒罵。直到9歲上初中後,母親才允許湯小甜和父親聯絡。通話的唯一目的就是“要錢”。

  湯小甜至今記得,每次給父親打電話,都在樓下的電話亭,母女倆共同捏著話筒。母親不許她喊“爸爸”,她只能照著母親寫好的紙條念,多是“給我錢,我要錢,沒錢花了,我要錢上學買這個那個”等意思。電話那端,湯某濤總是一頓暴怒,大罵女兒“雜種”,憤而掛電話。事情往往又以回家後湯小甜再被母親奚落大罵一頓告終。

  “在母親眼裡,我要不來錢就是便宜了父親;在父親眼裡,給了我錢就是便宜了母親。”湯小甜成了夾在父母中間的鬥氣工具。小學至高中,母女倆的生活捉襟見肘。上大學後,每年共計超過1.5萬元的學費、生活費,都要東挪西借。湯小甜說,大一寒假,父親主動提出讓她去深圳找他要錢,並拒絕讓母親陪同。

  為了上學讀書,湯小甜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去深圳找父親。湯某濤不僅每次都要拖到假期的最後才給女兒錢,而且每次都不是足額。儘管湯小甜自己勤工儉學,還有河南省低保金、貧困大學生助學金,但仍無法覆蓋學費、生活費,只能找湯家親戚們“這裡要一點,那裡要一點”。

  湯某濤被執行逮捕後,此案代理律師之一陳雲瑩告訴記者,湯某濤犯罪手段的核心,就是對無獨立生活能力的女兒施以經濟脅迫。湯小甜母親是個苦命人,她捨棄了讀書機會,幫父母拉扯唯一的弟弟,後來弟弟在部隊犧牲,父母落下重病。她被特招入伍,在部隊做了衛生員。她本來可以復員到大城市,但割捨不下小縣城的父母,選擇回老家的一個行政單位工作。與湯某濤結婚,是她以為學醫的男人必有仁心,會幫著她照顧因妻兒去世後深受打擊、臥病在床的老父親。

  誰知湯某濤在她懷孕時就開始嫌棄她。不久,老父撒手人寰。女兒兩個月大,湯某濤就去了深圳。女兒4歲時,湯某濤回來辦理了離婚手續。1998年恰逢行政機關人員轉崗公務員必須要考試,她無力應對這一切,選擇了病退,每月580元的病退工資確實不足以養活女兒。

  湯小甜說,湯某濤“明知道我媽媽沒有能力去承擔學費”,卻一直要求“前妻也應當承擔一定比例”,並無數次說過“不聽話就不給錢”“不愛我就不管你”之類的話。湯小甜因此常常擔心一旦失去經濟來源,自己會失學。2013年4月,將滿19歲的湯小甜考取了華東一所大學的研究生。當時,湯某濤正在鄭州的醫院做急性膽囊炎手術,讓湯小甜去陪床。彼時,湯某濤和新任妻子如願以償又懷上了一個男孩。由於急需讀研的第一筆學費13200元,湯小甜去了鄭州。湯小甜說,甚至在做完手術後,湯某濤仍不忘在病床上對她施以猥褻。

  15歲開始的猥褻

  開庭前,律師稱,湯小甜描述的情節得到了警方查實:從15歲開始,她就被父親多次強制猥褻,時間跨度長達4年。第一次發生在2010年寒假。大學一年級的她隻身去深圳,找在深圳寶安區某鎮社群醫院工作的父親要學費。父親住在醫院單身宿舍的頂層,湯小甜到了後,父親讓她先休息。睡覺時,她迷迷糊糊察覺到,湯某濤在摸她的胸部。湯小甜打電話告訴母親,母親認為父親不會有不軌意圖,安慰女兒“沒事的”。

  後來湯某濤主動幫女兒洗內褲,看到有分泌物異樣跡象,就請同事給女兒檢查。醫生診斷為常見的婦科疾病,需要用藥。隨後,湯某濤在上藥過程中,猥褻了女兒。多年後,湯小甜知道,這只是一種與衛生狀況相關的常見炎症,而藥物栓劑也只需塞入隱私部位即可。湯小甜再次偷偷打電話給母親,母親仍然沒有警惕和及時干預。“她覺得我爸是醫生,應該問題不大,主要也沒往那方面想。”

  據湯小甜回憶,那個寒假的“塞藥”行為,持續了三個星期。她“很害怕,很慌,不知道該怎麼辦”。她多次抗拒都無果,痛哭而絕望。一次父親去上班後,她站在四樓陽臺準備跳下,哭著給母親打了一通電話。母親害怕地報了警,但她不懂方法,接警的河南警方把警情轉給深圳警方。但哭完後的湯小甜走下了陽臺,母親又撤銷了報警。

  寒假結束後,湯小甜回到河南老家,母親主動跟女兒說,“你爸說你總是抖腿,勾引他。”湯小甜這才明白,母親是靠不住的。多年後,湯小甜告訴鄭州警方,2010年1月,加上此後的2011年寒假、2011年暑假、2013年4月至7月,一共四個時間段裡,湯某濤對她實施了多次、長時期的猥褻。2011年寒假,她於除夕當天抵達父親住所,湯某濤對她動手動腳。湯小甜抗拒後,遭到湯某濤毆打。她立刻逃走,去了同在深圳的三叔家。她把遭到猥褻的事告訴三叔,但三叔認為這是家醜,收留她住了一週,給她買了一張硬座火車票,讓她回家了。

  2011年暑假,湯小甜在被父親猥褻後,偷偷跑出醫院,乘坐大巴車逃往火車站,買了站票回到河南。2011年10月,湯某濤再婚,卻仍然沒有停止對女兒的侵害。甚至在第三任妻子懷孕期間,他還到湯小甜讀書的學校,“洗腦”誘導湯小甜和他發生關係。湯小甜回憶,在深圳時,湯某濤經常吃完午飯後回宿舍實施猥褻,甚至“不分白天晚上”,“只要有單獨相處的時間。”一方面,湯某濤反覆重複“你要愛我”“我會對你好的”“我會好好愛你”;另一方面,他又經常打擊女兒的自信心,稱女兒的大學“是垃圾學校”,畢業找不到工作。

  在猥褻事實與“洗腦”話語的交錯作用下,湯小甜陷入極度痛苦中。到底什麼是父愛?她無比困惑。父親的行為,讓她陷入長久的恐懼。有時湯某濤生氣發怒,湯小甜會懷疑是自己做得太差。“怎麼就不會好好低頭說假話呢?說假話的話,F(爸爸)肯定也會開心吧。怎麼就不肯讓他開心呢?”2012年,18歲的湯小甜在部落格中寫道。

  “幫助10年前的自己”

  2012年整整一年,湯小甜都避免與父親見面。此後,她曾電話聯絡湯某濤要錢,後者要麼不耐煩地掛掉電話,要麼不接電話。有一次,她打了40天的電話後終於接通,對方故意誇耀與第三任妻子所生的小女兒,“你妹妹真聰明,她剛出生就會笑。比你好多了。”湯小甜傷心透頂,蹲在路邊哭泣。她在部落格中自責,“被拋棄的總是自己,難過的總是自己,不堪的總是自己,不乖的總是自己,骯髒的總是自己。是我不好,是我活該。”大三時,她還寫了一封長郵件發給父親,希望他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行為,“變成一個正常的父親”。

  那些年裡,“錢”就是湯小甜的死穴,她經常擔心失學。2013年4月,她再次厚著臉皮向三叔要錢。三叔很生氣,說,“我是沒有責任和義務的。”湯小甜心情混亂,在部落格中寫道,“我懂我懂我都懂。為什麼會出生在這樣的家庭?明明可以順利解決的問題,要變得那麼複雜。”最後她幾乎絕望了,“錢……讓我去死吧。”

  2013年大學畢業前一個月,她被父親強姦了。當時她還不滿19歲。為了拿到讀研究生的學費,湯小甜答應幫父親的工作跑腿。2013年6月的一天,在親戚家兒子的小床上,湯某濤第一次強姦了女兒。“那張床很小,1.2米左右寬,淺藍色床單,白色床體。”2013年秋,19歲的湯小甜拿到學費去讀研。研究生入學不久,老師幫她介紹了一小時80元的家教。湯小甜逃了課也要每天去當家教,2014年開始,她每月有三四千元的收入。

  實現經濟獨立後,湯小甜才獲得安全。2014年湯某濤去非洲淘金失敗,4月回國後,他打電話稱,五一假期去學校看湯小甜。“他讓我和他在學校外一起住幾天。”湯小甜拉黑了湯某濤的所有聯絡方式,從此斷絕往來。2016年研究生畢業後,湯小甜先在沿海某市工作,後來前往衣索比亞工作,境況逐漸好起來。

  要把父親送上法庭,湯小甜經歷了一番掙扎。她慶幸自己當年的“執意讀書”,沒有放棄提升自己,最終克服了種種苦難,精神獨立、強大起來,最終獲得了修復創傷的力量。“很多人都覺得我在復仇,堂妹還‘恭喜’我‘大仇得報’。其實我對他沒有很深的仇恨。被強姦後,我對他已經情感漠然,這樣才能保持精神狀態穩定。”湯小甜說,“我是希望幫助10年前的15歲女孩湯小甜,她那麼無辜,那麼弱小,那麼無助。同時也是給以後的自己一個交代——不做這件事,我內心始終受到折磨,與自己和對媽媽的和解都無從談起。”

  代理過多起性侵案件的萬淼焱律師說,湯小甜是她最喜歡的當事人。“從小遭遇著父親的遺棄、母親的無能、因邋遢貧窮帶來的另眼相看的歧視與困窘,少女時代為了學費成為親生父親‘被脅迫的性交易物件’,這些人生暴擊中的任何一拳都可以把人擊垮。但湯小甜始終沒有放棄從汙泥中向上生長,不斷突破困境,先後實現經濟獨立、人格獨立,27歲有了坦然面對一切過去的勇氣。”“我相信司法會給我公正。”湯小甜說,“因為我是我自己的主宰。”

  “沉默的幫兇”

  實際上,長久以來,湯小甜都沒有一味隱忍——她曾希望抓住母親這根救命稻草,但失敗了。她還多次向不同的親戚透露過此事。2015年,湯某濤試圖透過姑姑聯絡女兒,被湯小甜拒絕。姑姑問原因,湯小甜回答,“被父親性騷擾了好幾年”。親戚們感到震驚,表示同情。

  此次報案後,叔叔姑姑等人立刻拉黑了她的微信。為了尋求“同齡人的理解”,湯小甜發微信給在海外留學的堂妹(二叔女兒),“我把我爸送進了看守所。如果不出意外,他應該要被判刑了。”常在朋友圈批判女性受害現象的堂妹,把聊天截圖發給了家人。“(湯某濤)跟我們其他人有什麼關係?”堂妹責怪湯小甜“到處騷擾我們每個人”,“給我們每個人帶來心理壓力”。隨後,湯小甜遭受到一些長輩的攻擊。

  湯小甜報警後,三叔打來電話,嘲諷她之所以報警,“就為了你那點可憐的學費!”湯小甜沒想到,儘管自己已經獨立,仍要被如此羞辱。2021年12月31日,三叔加回侄女的微信。從下午14:35開始,他用盡惡毒的語言辱罵湯小甜,一直罵到19:00。“到處說自己被強姦了,你要臉嗎?”“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。最大的錯誤就是你爹不該生你。早就該打掉你。”三叔詛咒她,“記住:你的一生會和你媽一樣!”

  三叔還要求湯小甜“還錢”。湯小甜算了算,讀書那些年,三叔給的錢約在2萬至2.5萬之間。當天,湯小甜哭得沒有力氣,冷靜下來後,她給三叔轉賬5萬,“加倍奉還”。她在微信中對三叔說,“請不要詛咒我的母親。她的不幸來自於年輕時錯誤地嫁給了你的親哥。”但三叔仍不罷休。“你把‘強姦’兩個字掛在嘴上,讓全世界都知道,你要不要臉?你還是沒結婚的女孩子啊。”“對你看錯了眼,當初他一分錢就不該給你,你活該餓死最好。”“沒你爹,你從哪兒來?你是人嗎?”“你是唯恐天下不亂。誰沾上你,誰都倒了八輩子血黴。”“真是個狗東西,(和男友)你們不得好死。”

  這番羞辱,讓湯小甜哭了半天。最後,三叔提到,很多年前,母親帶著幼年的湯小甜去深圳,“像兩個要飯的”。三叔為母女倆安排住招待所,請吃飯,請假帶她們玩,“所有一切換來你及狗男人(男友)的罵。”湯小甜說,三叔的確對她很好,是唯一會關心她的親戚。每次父親不給錢時,她對三叔哭訴,三叔都會掏出一兩千。“雖然不多,但對當時的我的確是救命錢。”她記得,2009年高三畢業後的暑假第一次去深圳討錢,爸爸不理她,是三叔打車帶她去看了電影《阿凡達》,“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看電影。三叔其實不感興趣,看到一半他都睡著了。”因此,過去多年,湯小甜對三叔寄託了一種對父親般的情感。但三叔在哥哥性侵女兒的事情上,卻沒有任何干預。

  此次湯某濤被警方傳喚後,三叔給湯小甜打電話。“他說,大哥就算殺人,他也要給他送飯,給他請律師。”湯小甜深深感受到,作為親兄弟,三叔始終要維繫的是家族和諧下的兄弟情深;作為男性,三叔也不可能理解她。“他忽略了我也是個人,會有痛苦的感受。”代理此案的萬淼焱律師說,嫌犯親屬對受害人汙名化是性侵案的共性。湯小甜覺得,親戚們之所以如此憤怒,“是因為觸及了他們的利益”。“有一個強姦犯哥哥,會讓他們丟臉,打破了他們光鮮亮麗生活的外殼。此外,湯某濤一旦判刑入獄,兩個年幼的孩子需要撫養,又會給他們帶來負擔。”為什麼他們不理解,不是我誣告、侮辱他哥哥,始作俑者不是我。反而我才是那個最無辜、受到最大痛苦的受害者。”湯小甜最不可接受的,是親戚們和母親的“沉默”。她覺得,正是這些“不是壞人”但又“愚昧保守”的人,“推動了我們這些人的遭遇。他們捂住了我們的嘴,間接促成了犯罪。”

  精神控制和洗腦

  在鄭東公安分局報案後,湯小甜向警方提供了一份2011年10月的錄音。當時,湯某濤的新婚妻子已懷孕,他到湯小甜的學校,兩人有一次半小時的談話。這成為此案的關鍵證據之一。這份錄音的文字版中,湯某濤一直在說話,湯小甜只是被動聽著,回答最多的一個字是“嗯”(30多次)。1萬多字的整理文字中,湯小甜的話只有500字左右。此次父女談話,核心話題只有兩點:考研輔導班報名、買考研課程用的電腦。每一輪對話前,湯某濤都會先來一大段說教——輔導班報名需要不少錢,湯某濤強調大學畢業掙錢很難,“清華北大畢業的也就三四千”,提出“爸爸包你,把你養起來”,鼓勵女兒打破“隔閡”和倫理道德上的“顧慮”,“只要你愛爸爸,爸爸馬上給你報(輔導班)。”

  談話中,湯某濤幾乎時時刻刻都在強調“愛(性愛)”。例如“愛爸爸,爸爸會珍惜你,愛惜你”,“一輩子,爸爸最愛你,你是我最後的愛,我是你第一個愛”,“你心中愛爸爸,爸爸為你,爸爸也心中愛你”。記者粗略統計,這次談話中,湯某濤提及“爸爸愛你”或“愛爸爸”意思的表達近30次。當時,懵懂的湯小甜只是“嗯嗯呀呀”地回應。事情發生的2009年至2013年,網路資訊尚不發達,加上年齡偏小,在內陸一個普通城市生活的湯小甜,對性侵犯罪、權利觀念的認識都不足。事後很多年,她清楚判斷出來,湯某濤故意混淆“父愛”與“情愛”的倫理界限,誘導女兒接受他的侵犯。

  他還主動談及此前對女兒的猥褻行為,“(2011年)放暑假的時候,怎麼跑了呢?是因為爸爸抱你是吧?”為了讓17歲的湯小甜“放得開”,打消道德禁忌,湯某濤告訴女兒,“任何一個女孩成長過程中接受的第一個男人就是爸爸,最愛的、第一個愛的男人就是爸爸。”他還說,“有些東西就是虛偽的、虛假的、騙人的。法律就是為了封建統治階級利益服務的一種工具,倫理道德也是為了維護這個社會秩序,維護封建統治的。”

  湯某濤勸說湯小甜寒假再去深圳,誘導她同意發生關係。“等你18歲,爸爸跟你那字(方言),好好愛你,好吧?”在接下來的“買膝上型電腦”的話題中,湯某濤依然將其作為交換條件,稱“只要答應爸爸,爸爸什麼都給你”。談話過程中,湯某濤沒發現女兒在錄音。接近結束時,湯某濤再次誘導湯小甜,“寒假到爸爸那兒去。爸爸好好愛你。爸爸不會把你搞痛,輕輕地,愛護好我的女兒。”他甚至預測到未來可能的“刑事危機”,暗示女兒,“你肯定也不會害爸爸,對吧。爸爸很慘,現在去坐牢了,你一分錢都沒有了,而且名聲還難聽是吧。假設我要犯罪了,我要死了,我(現在)又領結婚證了,那第一繼承人就變成她(新任妻子)了,是吧?”

  “回頭再去聽那段錄音,整個就是在進行精神控制和洗腦。”湯小甜說,“10年前的錄音裡,我的聲音非常柔弱無助,是一種被掌控了的音調。10年前,我經濟不獨立,被父母掌控著命運,要像個乞丐一樣討吃討上學。”2013年被強姦後,曾有朋友建議湯小甜報警。“但我當時不敢,覺得不大可行。我已經受到這麼大的刺激,所以我的第一反應不是去報警,而是選擇逃避,先去治癒好我自己。”

  多年後,湯小甜讀到一些報道——有的女孩被親屬強姦後,沒有社會援助而失學,只能遠離家鄉打工。她總會傷感,因為自己當初沒有報警的另一個原因,也是害怕失學。2009年至2017年8年間,湯小甜的身心都受著巨大煎熬。她說,大學期間,她幾乎每晚都失眠,整夜整夜地睡不著。2011年,她曾找過校內心理輔導老師,但並無效果。臨近畢業的一天,湯小甜在大學同學王靜家裡,透露了她被父親猥褻和強姦的事,“那時候我不懂什麼是性侵、強制猥褻,我用的詞都是‘性騷擾’。”

  儘管比湯小甜大4歲,王靜仍然驚訝得目瞪口呆,“也不知道怎麼安慰。因為那時候她還要靠她父親拿學費,就沒想到說報警,只是建議她早點掙錢,遠離這種惡人。”王靜對母親說起,“一位同學被父親強姦”,母親也難以置信。直到去了非洲工作,湯小甜還是經常失眠,深夜在QQ空間發一些情緒化的文字。有時夜聊,王靜仍然會聽到湯小甜提起當年舊事。

  “精神強大,是我們的唯一救贖”

  父親帶來的心理傷害是巨大的。“它和被陌生人強姦,或者被普通熟人強姦,甚至被養父強姦,都是不一樣的概念。這是被親情剝削、背叛,是被遺棄後的再次踐踏。”湯小甜說,“15歲至18歲,我有很多次想離開這個世界。”2017年,她在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確診抑鬱症。此次報案,她把診斷書也作為證據提交給了警方。儘管已與父親斷絕來往,但陰影依然縈繞不去。“我用了很長時間都沒有想明白,為什麼他要對我做這樣的事情。”湯小甜說,她經常思考和困惑於“父愛到底是什麼樣的?他對我到底有沒有父愛”。

  有時候走在街上,看到大人牽著小孩,湯小甜都會受到刺激,“為什麼別人的父親是那樣的,我的父親為什麼這樣?這是我永遠都想不通的一件事情。”除了年輕時拋棄兩次墮胎的初戀女友,湯某濤還主動對湯小甜講過許多他與其他女性發生關係的事情,甚至炫耀“一個89年的女朋友”。“意思是不缺我這種小姑娘。所以我就更加困惑,那他為什麼還要選擇我?而且是在我很抗拒的情況下。”

  湯某濤個子很高,皮膚白皙,戴著眼鏡,平時注重儀表,常年穿著西裝和皮鞋。王靜唯一見到湯某濤,是2011年10月那次。她在宿舍樓下看到湯小甜和一個男子在一起,“那個人高高白白的,斯斯文文的,完全想不到會做那種事情。”2019年以後,湯小甜在非洲工作順利,男朋友馬可瞭解到她過去的遭際後,表示完全接納她。“不管我說多少次,哭多少次,情緒崩潰多少次,他都會耐心去傾聽,而且寬慰我。這給了我精神上的巨大支援。”因為男朋友的支援,湯小甜的生活、精神狀態都變好了。2021年12月回國後,她向鄭州警方報了案。

  “我看她這兩年在非洲發展得挺好的,男朋友對她也很好,我以為這事兒就翻篇了。這次她專門回國報警,我還挺吃驚的。”王靜說。實際上,湯小甜並非為了報案專程回國。2021年11月,她回到老家,和母親談起此事,希望得到母親一個“對不起,當年我沒有保護好你”的道歉。母親卻認為,“過去了的就過去了,現在過得挺好的”。兩人發生激烈爭執。“為什麼我媽沒有保護我?為什麼我們活得這麼痛苦?我們母女關係本不該如此。”那一刻,所有回憶和情緒都湧上來。湯小甜非常清醒,只有母親意識到父親的性侵帶給她的創傷,與母親的隔閡才有消彌的機會。於是,她決定報案。在律師萬淼焱的指導下,2021年12月11日,湯小甜去深圳,約了湯某濤在火車站外的廣場公園見面。

  8年未見,湯某濤顯得有點兒激動。湯小甜以“即將結婚,開啟心結,開誠佈公”為由,和父親說起自己多年來的痛苦——“親生爸爸為什麼要對我做那樣的事情?”沒想到,湯某濤坦率承認了。從在親戚家床上的侵入式強姦到撫摸隱私部位,湯某濤均認可。在這份談話中,湯某濤對湯小甜的描述多次稱“是”,說了至少14次“對不起”,並解釋是“爸爸心理變態,好吧。再一個說,是一種錯誤的觀念是吧。因為對我不親,我想要透過這種方式對我親是吧?誰不希望自己孩子對自己親呢”。

  對於那次強姦,湯某濤甚至補充了一些湯小甜早已忘記的情節,並說,“我當時很緊張,整個過程沒有幾秒”,且事後,他讓湯小甜“去洗一下”。令湯小甜感到意外的是,時隔8年,湯某濤對她仍然抱有性幻想。為了顯示對湯小甜感情的“唯一”,湯某濤當場發毒誓,“如果我說假話,我現在56歲就死掉,我的小孩也死掉。”12月16日,母親陪著湯小甜,到2013年強姦事件發生地所屬的鄭州公安局鄭東分局報案,警方立案偵查。次日,母親在賓館聽到父女倆12月的對話錄音,沒聽到一半,她的眼淚不住地往下淌。

  2022年1月,檢方以涉嫌強制猥褻罪、強姦罪兩個罪名批捕了湯某濤。萬淼焱說,到案後,湯某濤認為他所有的行為都不是犯罪。但5月,檢方的公訴書顯示,湯某濤已“認罪認罰”,還供述了另外兩次“強姦未遂”,檢方建議量刑7年。5月,湯小甜從非洲致信檢察院和法院,講述了湯某濤的行為帶給她的傷害。“從2009年至今,13年間,我曾無數次在夜間獨自咀嚼,暗自痛哭絕望,有過無數次自盡的念頭。”湯小甜說,“作為受害者本人,我放棄一切完全可以得到的民事賠償,我的唯一要求就是從嚴從重處罰”,她希望對湯某濤判刑10年以上。

  8月18日,庭審的前一天,湯小甜的母親去了鄭東公安分局刑警隊,從老家給每個警官帶了一小把麵條、三個鹹鴨蛋。她解釋,警察把前夫抓起來,並在辦案過程中給予的撫慰和溫暖,讓她有了陪同女兒消除心結的機會,“該得1000分”。8月19日的庭審,律師萬淼焱和母親都將出庭,但遠在非洲的湯小甜申請影片出庭,沒有得到批准。湯小甜說,無數被性侵的女孩,大多會選擇沉默,有的女孩因此斷送了學業、前途。但她不甘於此,“經濟獨立,精神強大,是我們的唯一救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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